壹个村小
     

家访。

 

女儿上了初二,成绩全班第一,高中上县里最好的紫阳一中,是板上钉钉的事了。

只上过小学的父亲,心里乐的开花。

高兴完,背起行李,挤上火车,下到煤矿。这份暗无天日的工作,据说一个月能赚到两三千,这对土里刨食的农民,是无需夸张的天文数字,女儿上高中,乃至将来上大学的学费,都得从矿井里一点一点的挖出来。女儿和妈妈,还有小弟弟,在灯光昏黄的家里,说起远在河南矿井下的父亲。

不小心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:担心吗?

母亲像大多数腼腆的农妇一样,眼睛看着地上,手搓着衣角,带着浓重的川音:很担心,但没办法嘛,孩子成绩这么好,死都要供的。

死都要供的。

我们走访过的十几个小山村里,村村都有人在矿井里遇难。这些山民已经麻木,说起死在矿井里的乡亲的口气,就像今年雨水不好,地里的玉米没长好一样。

另外一位初二男生,X同学的家,住在不通公路的山顶上,从山脚到家,走羊肠般的山路,要一个半小时。他爸爸,站在他家的屋檐下,说起矿井情绪激动。

妈的,去了两次,都没赚到钱,连路费都没赚回来。第一次才去几天,我老婆的堂兄死在隔壁的矿井里了。老婆吓坏了,拼命打电话要我回来。第二次,下井干了十几天,山西的矿井发生特大矿难,死了上百人。我们的矿井就被上面命令停工,说要大检查。只好又回家,矿里说干满四十天才发工资,我才干了十几天,什么到没拿到,路费都亏进去了。

我大儿子上高二,二儿子上初二,小女儿上小学三年级,个个成绩都那么好,唉,你说我倒霉不倒霉。一年供他们读书的钱,现在已经上万了。以后考进大学更不得了。

上不上学,是个问题。下不下井,其实是同一个问题。

对于那些祖祖辈辈都在土里刨食的农民,孩子成绩不好,不能出人头地是悲哀的事。成绩太好,仿佛也是悲哀的事。

因为这次家访,壹个村小资助高中生的计划,已经被提上日程了。

《壹个村小》    2008/9/2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