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个村小
     

这一年，我们没做的事

 
新一批学生刚刚认捐完，这些孩子是十一月份的时候，我们从云贵高原的冬日阳光下走访来的，然后在这灰蒙蒙城市边上的电脑前，我一边把孩子们家的资料发邮件给你，一边回味当时阳光的耀眼。

想着，等春天，新学期开始的时候，你的年终奖就变成了孩子的学费、生活费，如果孩子那个在城市背砖块、疲惫的父亲，今年没讨到薪水，到时也毕竟有点安慰。

你看，世界没想象的那么好，也没想象那么糟，二零一二就来了。

年末了就要总结，总结这忽忽悠悠的一年我们都干了啥，村小也有很多数字可以堆出来给大家看，像是我们又捐了多少孩子，合计金额多少，然后又跑了多少路，假设那些乡村班车也有里程兑换活动的话，我估计足够让二田村的许师傅，开着他的小破面包车送我去圣诞老人的家乡。数字有数字的意义，稍晚我们会做今年的年报，放在网站上。

但其实有时候，人放在心里总过不去的，是那些没做的事。

在某个县城的高中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，他也许也会向让他蹭饭吃的同学讲起，自己的家庭，但也许不会，毕竟家里有患精神病的父亲和哥哥，靠瘫痪的母亲，爬在地上做饭，而自己却在县城读书，心里有怎样的挣扎，我们无从得知，尽管他是这个高中学校里，唯一背着破书包的学生。就这样靠同学、老师，还有某个未曾谋面的捐助人每学期固定一千两百元的助学金，他熬过了三年，考上了贵州师范大学。然后父亲去世了，学生回家了，我们打电话请当地老师去家里找时，他去了地里收苞谷，老师被哥哥赶了出来，不知这是发病的常态，还是哥哥从老师想到学校，从学校想到家里唯一正常的弟弟又要离开他了。最后我们在电话里说：如果你继续读大学，费用我们会解决。鼓励和安慰的话都说不出。孩子回答的坚定：书不读了。

另一个是女生，在八月，捐助了她三年初中的朋友，收到了孩子以全县排的上名次的成绩，被高中录取的消息。九月，在县城租了房子准备开学的孩子被父亲阻止，然后被赶去了出门打工。就算当父亲不存在，尽管实际上一直以来也是这样，由我们来解决高中全部的费用，孩子也已无心再读书。

还有个读初中的小女生，弟弟生了场重病，原本就只有苞谷，土豆做依靠父母，钱借到无处再借，这时要开学了，她想去读书，又想到父母的愁容，这个十四岁的小女生做了个选择。当我们到达这个阳光明媚小镇的第一天，从老师那里听说，有个女生自杀的时候，她填过的贫困学生调查表就在我们的背包里。孩子被救过来了，也许命运他也发现了，让一个孩子做这样的选择本来就是错误。当我踏进孩子家里，介绍说，我们是从学校来的，母亲就哭了起来，哭的无声，眼泪流在皱纹间，就像是生活本身。

还有…，还是算了。

唠唠叨叨这些旧事，也许是想说，其实我们能给别人的很少，也可能是想让你了解那些孩子的苦，也许其实，只是让自称要帮助别人的我们自己，心里好过些罢了。

当然，还有好事。

村小第一批捐助的高中生，七月，毕业了，有个学生在给捐助人的信中这样说：

“…贫困并不可怕，但相伴而来的心理上的问题，却在许多时候困扰着我们，比如说自卑。是的，我们会自卑，会感到无助，甚至是莫名的伤感，不过这也可能是我不够乐观吧….。记得高一的时候，你们去我家里家访，一路上谈心，虽然内容简单，但却让我感到温馨，当我收到从珠海寄来的第一封信，心里真的特别特别开心，有人关心，从精神上给我的支持是再多物质的东西都换不来的。….初中毕业，我有种非常强烈的出去打工的愿望，当时，我列举了许多出去打工的好处，1、可以不用伸手向妈妈要钱。2、可以让哥哥继续上学，他是男孩子，以后养家糊口的责任重，而我一个女孩，文化程度低一点，挣的钱少一点，也没多少大关系。3、不用整天面对枯燥的书本。4、沿海城市很漂亮，我非常向往。…。现在想想，那时的我还真是目光短浅，多读几年书，除了可以让我学历高一点之外，最重要的是让我想问题更加透彻，办事情更加理智了。而今，我憧憬着我的大学生活，…谢谢你们给我的信心和勇气。”

还有，村小网站的留言板上，有了第一条受捐助学生的留言：

“石兴敏  城市：贵阳  ‘一个村小完成了我的梦想,感谢你们.我也想与你们一起出发’。”

你看，那些家访时，腼腆的叫我们老师的孩子们，都找到我们的网站了，以后村小的网站上，更不敢乱写东西了。

无论是辍学了，在某个城市不起眼角落，开始了打工的生涯，还是一直读到大学毕业，开始寻找工作，选择生活。我想，相同的是，孩子们未来的路，都不会容易。但我们有个小小愿望：多年以后，等孩子们也到了开始回忆人生的年纪，会忽然记起，有个叫“村小”的组织，而那时，村小还在这里。

二零一一过去了，我们离愿望达成又近了一步。我们期待春暖花开，继续走在田野上。

最后，感谢所有捐助人，义工，信任我们的人，默默支持我们的人。世道不太平，但你们卸下盔甲，让我依靠。

壹个村小    2012/1/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