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,彝女阿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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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几乎是这样的,汉族人住平地,彝族人聚居在山上。山下的人种菜、种烤烟;山上的人养马、养羊、种粮食。 第一天在学校找到阿说,她脖子上贴着一张膏药。问起来,她有点委屈地指着脖子: “皮肤感染了,差点把耳朵也感染上。”  去阿说的村子要走两个小时的土路,岔道多、不通车,正好她熟悉地形,我们就请她带路兼作彝语翻译。第二天再次见到她,她脖子上的膏药就撕掉了。 阿说今年十八岁,正在镇里的学校读初二,成绩一般。阿说抱怨班上同学都比她年纪小、个子都比她高。“我们彝族经常是十岁多才开始上学。我弟弟小学二年级之后就没上学了,出去打工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。”  阿说的彝族全名叫阿说可迪莫,“我不喜欢这个名字,因为“可(ke)”在彝语里有狗的意思,小时候村里的人总是笑我“。阿说的原名不是这个,当年办户口的时候托村里人帮忙去登记,“那个人想不起来我叫什么了,就编了一个名字。” 阿说问了我一个问题,“姐姐,你能跟我说说捐款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吗?”她问这个问题似乎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。“我所看到的人都瞧不起穷人”,说着她讲起一些难过的事情。“我从小村里人都欺负我家穷,走过别人家门口他们都要骂我。” 最常挂在嘴边上的是妈妈。“小时候我体弱多病,妈妈经常背着我到去看病,来回要走四个小时”。爸爸妈妈都不大会说汉语,遇到外面的事情都不是很有主见。 有一次同村人恶作剧,镰刀伤了她手指,流了好多血,阿说开始没敢跟妈妈说,后来用彝族的土法往伤口上撒了些炭灰。晚上睡觉突然感觉手热乎乎的,血又流了。妈妈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,只是拿出盆子来给她接血。血一直流一直流,流得实在太多了,让肇事者一起去医院。这个人花言巧语,说:“女孩子输液打针之后会长得更漂亮的”。阿说的嘴巴厉害,趴在妈妈背上说,“那你怎么不去多打几针,我看你需要改善一下。”妈妈当时背着她就笑了。 肇事者不愿意承担责任,带路绕了好大一圈路,妈妈背着阿说一直走一直走。终于到了医院要缝针,肇事者又要回家拿钱,阿说妈妈几步没跟上,这个人就走没影了。妈妈一个人在医院吓哭了,最后针也没缝好就回家了。阿说比着右手无名指,“这个指头我到现在都没有感觉。” 大概是懂事早的原因,阿说也是有心计的。山上的村子有退耕还林的政策,政策内的农户每年能领取一份补助。在阿说家时,我问来问去她都没跟我提这件事。后来我们走在路上,看到一片小松林,我随口问起阿说她家有没有参加退耕还林,有多少。她开始说不清楚;后来想了想说,每次去领的是两千元左右。 阿说不怯生的外向性格让人印象深刻。在阿说的指导下,我学到些实用的彝语短句。我们准备问路的时候,她先等我用现学的彝语问话,比如“阿尔加加家克过嗟?”——村里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没听懂或者一愣神,阿说会等我练得差不多了再插话问清楚。走在路上她与人打招呼闲聊,过后我会让她逐句给我翻译,她挺有耐心。走在山路上,有时会遇到一小群人围坐在路边休息,她会悄悄告诉我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。 在她家,我转去猪圈上厕所,一出来只见阿说的妈妈探着身子,一只手正在笼里抓鸡。我跟她扯来扯去,直到我作出要走的样子,妈妈这才松手,鸡哗啦一下跳到地上,快速跑到院子另一边去了。每天阿说都算计着怎么把我请到她家吃饭:“正好还有时间,就在我们家吃了再走”、“老师你真厉害,不吃中饭都不饿”、“反正要经过我家,不如吃了饭再说”。其实她们自己平时在学校都是不怎么吃中饭的。我半路上要给她掰一块巧克力吃吃,她左躲右闪,怎么都不接。 下山时迎面遇到阿说的几个同学,大部分是汉族的孩子,她们带着廉价的冰激凌、箱装啤酒和零食,准备上山春游。我让阿说也跟她们去玩,阿说非要坚持送我。我想到她家本来就住在山上,就问她会不会自己找同学一起上山玩。她说基本上没有,因为去春游要花钱买干粮。 阿说跟我一起赶了两天路,路上又晒太阳又淋雨,中午也没有时间吃东西。——无论我给她什么,阿说都倔着不要。那我就给她记下这篇阿说的故事吧。 |
壹个村小,於 2012/5/8 |